
千秋钧在从九江返回南昌的途中涨中宝,脑海里从开始到现在整个过了一遍,有个问题始终不得要领:
王肆儿怎么会突然想到让陈贵搏密赴九江行刺程九春的?
难道,自己冒充省警察厅督察官在九江的活动,让他听到风声?
此时,国民党国防部“保密局”为抓捕“老舅”而专门组建的“特行组”没有闲着。
在“华康公寓”设伏抓捕千秋钧失利后,作为组长的陆大洛自是着急。
这是“保密局” 毛人风局长亲自布置的行动,而且曾经向蒋公子蒋经国禀报过,如若搞砸,那他陆某人的仕途前程只怕就到头了。
这还是其次,要紧的是,如果上面因此把他列为不受待见的对象,没准儿就会安排给他一个潜伏大陆的活儿。
这是什么结果,只要看看以前奉派去解放区执行任务的同行就很清楚,他当然不想落得如此下场。
尽管陆大洛本人以及“特行组” 这几天全力以赴加班加点,可“老舅” 却似人间蒸发,根本找不到半点儿踪迹。他的少校助手柏可倚提出了一种可能性:
会不会“老舅”见势不妙,已经逃离南昌?
陆大洛却认为:
这个可能根本不存在。
“老舅”是华东军区敌工部的特工,派他执行的任务,肯定非同一般,哪有轻易放弃的道理?
况且,按照以前获得的那些关于此人在谍报工作方面的经典案例,哪一宗不是困难重重?
有一次,他本人已经被捕,关押在日本宪兵队特高课的牢房里,最后还是破门而出,完成了任务,回去时,还顺便搞走了一船紧缺的医用物资。
试想,能够创造出这种奇迹的谍报人员,这次一交手就逃离南昌, 根本不可能!
陆大洛一向自负,可眼下他却觉得自己像一只病虎,被困在南昌城里无法施展力量。他时时刻刻琢磨“老舅”,毫无疑问,对方也在琢磨着自己。
所以,“老舅”和自己一样,都是非常敬业的特工, 既然来了,没个结果不会轻易放手。
对方的任务是什么呢?情报显示:
“老舅”是来南昌执行“碎石行动”。
从字面分析,这项行动似是要排除一个于对方不利的障碍,具体是什么障碍, 无从判断。
此时,处在国共战争于“党国”非常不利的态势中,这种障碍多半跟战事有关,那就不是“保密局”的强项,该是“二厅”的活儿。
况且,这份情报由“二厅”获得,他们多半知道“碎石行动” 的具体目标,可是总不能找他们去打听吧?本来这就是从“二厅”手里“截和”过来的……
陆大洛思来想去,依旧毫无头绪,只能先把这个问题放在一边,转而考虑“老舅”两次逃脱围捕之后可能藏身何处。
问题是如此一来,那就只得向“保密局”江西站求助,他们毕竟是这边的地头蛇,一旦抓获“老舅”,那功劳也要被江西站抢走一半,这就有点儿不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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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密局密电老照片 图片来自网络
正纠结时,陆大洛收到了“保密局”局长毛人凤签发的密电,译出一看,顿时喜出望外!
这份密电涉及的两个内容,一下子解决了他眼下正犯愁的两个难题:
一是告知“老舅” 赴赣所要执行的“碎石行动”的具体内容——生擒原上饶集中营特务队行刑专班头目王肆儿;
二是“保密局”总部已电令江西站,命令他们协助“特行组”执行绝密任务,无论提出什么协助请求,都应无条件配合。
毛人凤是如何获知“碎石行动”具体内容的呢?
当初“二厅”那个跑交通的特务落到“保密局”手里,毛人凤出于立功争宠的心理, 组织力量前往南昌抓捕中共华东军区情报专家“老舅”。
这种情况,毛人凤是门儿清,可已升任国防部次长的郑介民却是一头雾水,因为他没有等到那份据称由专人密送羊城“二厅”临时总部的绝密情报。
正要启动调查,潜伏在华东军区的内线经由“二厅”在上海的情报中转站又发来了第二份情报,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估计已经暴露。
第二份情报的内容是有关“碎石行动”,报称“老舅”奉命密赴南昌, 抓捕当年上饶集中营特务队的王肆儿。
情报送到郑介民的案头涨中宝,他马上意识到,之前第一份没有送达的情报应该也与此有关。
他立刻指令“二厅” 在南昌的情报人员探听“保密局”方面在当地有何异动,当天即查明“保密局”总部“局办三组”头目陆大洛与其助手柏可倚日前赴赣的消息。
毫无疑问,第一份情报落到了“保密局”手里,毛人凤不告而取,非常积极地派人前往南昌替“二厅”代劳。
郑介民是个明白人,尽管在这件事上自己是受害者,可若是因此闹起来,上峰也要权衡,最终的处理结果恐怕是各打五十大板。
而且,毛人凤之所以胆大包天玩“截和”,有可能跟高层通过气,蒋经国未必就不知道。既然如此,不妨自己大度一点儿,面见蒋经国,把第二份情报呈递上去。
这样一来,虽然是“买了炮仗让别人放”,表面上吃了亏,但因此显露出来的做人做事的格局,远在毛人凤之上,这笔账算下来,自己也不吃亏。
果然,蒋经国立即把第二份情报转给了毛人风,他彻底没有后顾之忧,下令:
“保密局”江西站须无条件配合“特行组”在南昌的行动。
陆大洛接到密电后,得知缘由后,更是喜出望外:
“老舅”既然是盯着王肆儿来南昌的,找到他,来个守株待兔不就得了?
对于“特行组”来说,在国民党仍然占据的南昌地面上,要找到王肆儿这么一个角色的下落,可比找千秋钧容易得多。
也就不过一两天工夫,特务们发现了一个何姓男子,此人应该知道王肆儿的藏身之处,但他显然是收了王肆儿的好处,拒绝透露其行踪。
“特行组”那班人主张先将其逮进警局,略施手段即可达到目的。 但是,陆大洛比较慎重,考虑到一旦抓了何某,惊动了王肆儿,若是跑路,那可就不好找了。
毕竟,这个王肆儿也是特务同行,虽然主业是行刑杀人,但他在特务队干了那么些年,听多见多,触类旁通,不会在何某一棵树上吊死,应该还有其他防范手段。
因此,陆大洛告诫“特行组”一众成员:
“弟兄们,此事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必须万无一失方可行动。诸位还是辛苦一点儿盯着这个何某吧,顺藤摸瓜比较稳妥。”
此招果然有效。当天晚上,王肆儿与何某在羊子巷一家小饭馆见面时,在包房门口就出现了陆大洛那张笑吟吟的面孔。
王肆儿当初所属的特务队,跟“保密局” 并非一个系统,但他比常人更了解这些同行的手段,陆大洛表明身份和来意后,他只好自认倒霉,同意合作。
王肆儿说了其刻意隐瞒身份的原因后,陆大洛立刻给他画了个大饼,表示:
“只要你配合我们顺利完成任务,届时你跟我陆某走就是,先去广州,然后你想去哪里?香港、澳门、台湾,或者星加坡(即新加坡)、马来亚(即马来西亚),哪怕你要去美国都不是难事,出境手续包在我身上,任阁下远走高飞。
另外,还有重金相谢,等你在外面落了脚, 我还可以请当地使领馆的朋友关照你。”
王肆儿被这一通忽悠,简直以为自己遇到了神仙,当即就把其收买原上饶集中营国术教官陈贵搏,将刘念宗等三人灭口的情况一一告知。
陆大洛听后连连点头,口称:
“很好”。
他的反应很快,马上联想到:
“老舅”既然在南昌能够藏匿得下去,肯定有其调查王肆儿下落的渠道。如果换成自己,该如何着手呢?恐怕也要找王肆儿当年的这几个同事聊聊。
虽然这三人都被陈贵搏灭了口,但还是可以想办法打听一下警局方面办案的情况。
这三个案子涉及南昌、 九江两地的警局。此刻,“特行组”就是要向这两地的警察局核实,是否有人向他们了解过这些案子的情况。
反馈很快就来了,南昌警察局给出了否定的回答,这样就只剩下九江一地。陆大洛当即下令:
以南昌市警察局的名义发电报联系九江,了解最近是否有人关心过那位医学博士的妻子乐小姐在公园自缢一案。
九江警察局回电:
确有此事。
不过,回电中没有提及乐氏命案的整套刑事卷宗都给人借出去一事。
因为,出借人是九江警察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或许回复电文就是这位副局长本人签发的也未可知。
陆大洛断定:
“老舅”已经把寻觅王肆儿的触角伸到九江。
随后,他再次约见王肆儿, 详细询问了陈贵搏去九江杀害乐天恩的过程,以此制定到九江寻找“老舅”下落的方案。
王肆儿跟陆大洛分手后,回到下榻处,回想刚才陆上校跟他的谈话,心里突然一个激灵:
万一“保密局”那班特务没找到“老舅”的踪影,或者共军突然打过来了,陆上校自己逃离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上我?
所以,还是要留一手,把可能牵连到自己的线头给断掉。
他听陆大洛说疑似共党高级特工正在九江调查乐天恩一案,寻思不能坐以待毙,于是指使陈贵搏二赴九江,把程九春做掉断绝后患,然后绕道上海回河南老家就是。
王肆儿是颇受蒋介石赏识的“党国”两大特务头子之一康泽(另一个是戴笠)的部属,他在上饶集中营特务队从头待到尾,除了那手祖传的刽子手杀人技术,其他特工技能并不在行,更没受过专业特工训练。
而且,还因其“铁臂膊”的实力傲视那一干特务,根本不屑于向同僚请教。此刻,王肆儿唆使陈贵搏刺杀程九春,充分暴露了他的这一短板。
之前,陈贵搏连杀三人,无一失手,让他产生了一个错觉,认为陈师父此次出手也应该是一击必中,竟然忘记关照陈贵搏“完事后给我一个信息”,比如在某份报纸上发布一则广告什么的。
他万万没想到,陈贵搏此番出手, 不幸遇上了“老舅”,折戟沉沙,而他在南昌这边,以为已经圆满成功。
此外,王肆儿出于安全考虑,没有向陆大洛透露自己的藏身地,仍旧由何某作为他和“特行组”之间的联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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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昌中正路街景旧照 图片来自网络
他跟陆大洛约定,如果“特行组”有什么事需要交代,就通知何某,何某则在某固定位置留下粉笔记号,看到记号后,再由他通知何某在什么地方见面。
王肆儿认为,这套联络方式万无一失,可是,这种伎俩对于老特务陆大洛来说,简直是小儿科,“特行组”既然铆准了何某,肯定要严密监视。
这种监视是全方位,不但昼夜盯着间某的住处,还将其住所附近可以被何某利用的公司、商铺、厂家的电话机都包含在内,并派专人在邮电局总机房进行监听,陆大洛是特检出身,这方面具有丰富经验。
王肆儿自以为隐藏得非常严密,其实他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脱“特行组”的视线。
在监听到王肆儿和陈贵博的通话内容后,“特行组”提前在他们即将见面的东上谕亭街“富源酒家” 的包房里,安装了窃听装置,把他们的谈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其时,陆大洛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如何利用王肆儿把“老舅”钓出来,王肆儿请陈贵搏出手对程九春进行灭口,他本不怎么感兴趣。
这一切,都要围着王肆儿转,王肆儿不去九江,“特行组” 也没必要跟过去。
不过,既然毛人风指令“保密局”江西站无条件协助“特行组”的行动,这个权力不用白不用,他立即给江西站站长打电话, 让调派几名特务过来听候使唤。
对方尽管不乐意,但已经接到毛人凤的电令,只得从命。
陆大洛从江西站派过来的六名特务中随便点了两个,让他们跟踪陈贵博去九江,监视其行动。
陈贵搏是武林中人,虽然当过特务教官,但只是教习擒拿格斗,于特务那一行的什么“跟踪与反跟踪”一窍不通。
他从南昌赶到九江,一路上跟两个特务同坐一趟客运汽车,全程都在监视之下,他却浑然不知。
到达九江后,两个特务先是跟着陈贵搏到了九江市警察局附近的一家邮电所,听陈贵搏往警察局刑队打电话,说要找程探长。
对方告知,程九春已经前往“大福舍”。陈贵搏寻思, 程探长此去“大福舍”,必是要会哪一路朋友, 料想不会提防,我过去守着大门,等他离开时贴上前去,一枪解决了事。
于是,他进了“大福舍”对面的一家小酒馆,选了副靠街临窗的座头,招呼跑堂要了一壶老酒、两样小菜,一边貌似悠闲地独酌,一边等候。
陈贵搏在小酒馆喝酒,对面“大福舍”三楼的“寒庐”客房内,程九春也正在跟千秋钧干杯,只是两人的心情不一样。
看看天已经黑透了,陈贵搏心里有点儿着急,他已经买好了从九江去上海的轮船票,如果轮船准点的话,再过一个多小时就应该停靠九江码头上下客。
如果误了轮船,他就得在码头候船室或者找家旅馆过夜,而九江警方一位刑侦探长被暗杀,肯定会大张旗鼓全城搜捕,码头、旅馆乃是重点目标,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陈贵搏觉得,这么干等下去不是办法,他决定改变行刺方案,不等目标出门时下手。
当下,陈贵搏结了账,离开小酒馆,穿过马路进了对面的“大福舍”,不慌不忙向大门内迎宾的那个中年伙计打听:
“请问,程探长在哪里喝酒?”
程九春在九江地面上小有名气,而“大福舍”又是他经常过来办案、应酬的场所,从老板到小学徒都认识他。那个中年伙计不疑有他,告诉陈贵搏说:
“程探长在三楼的'寒庐’跟客人喝酒。”
接着,就发生了前面交代过的惊险一幕。
陈贵搏行刺程九春失利,自己反倒被千秋钧掷出的飞刀伤了手、丢了枪,伤口奇痒难熬,不得不去医院求医,千秋钧不想要他的命,可程九春却不放过他……
再说那两个跟踪陈贵搏的特务涨中宝,压根儿没想到这个跟踪对象进了“大福舍”竟然会一去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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